這幾年,中糧集團不斷出擊,兼并整合了不少國內外企業。這種兼并,其實也體現了中糧集團的供應鏈管理能力不足。因為當沒法借助市場來有效獲取、管理資源的時候,企業就會走豎向集成的路,把外部資源變為內部資源,把外部調控變為內部調控。一個公司對外來資源的管理能力越是低下,就會越依賴豎向集成。但問題是,管理外在資源和內在資源的能力是相通的,意味著如果一個公司沒有能力有效管理外在資源,其整合、管理內在資源的能力也有限,表現為重資產運作,內在資源的回報率不高,企業的競爭力不強。這是中糧集團的悖論。不光是中糧,放眼全球,豎向集成的巨無霸企業中,除了那些壟斷型企業外,業績好的屈指可數,就是這個原因。
或許有人會說,三星采用豎向集成的供應鏈,為什么績效那么好呢?其實三星的這種經營模式已經幾十年了,而大家把三星與一流公司相提并論才幾年?也不過就是這幾年的事,或者說,是智能手機出來的這幾年。看看三星的報表,主要的盈利也是來自電子產業,手機應該是其中最大的一塊。這表明其他豎向集成的業務大都很掙扎,其"成功"模式,與其說是精心設計的,不如說是運氣,用英語中的一句話說,就是every dog has its day(每條狗都有走運的那一天)。你很難拿一個產品的成功來證明一種經營模式的成功。
相反,豎向集成失敗的例子比比皆是。講個我自己親身經歷過的例子。法國巨頭圣戈班(Saint Gobain)是年營收400多億歐元的大公司,2000年前后半導體行業火熱,這公司就買了些中小公司,進入半導體設備行業。巨無霸做事,速度慢,決策保守,運營水平低,一個災難接著一個災難,可以說是在圣戈班身上得到完美體現:入行時,沒有選中在行業上升時進入,而是在行業到達頂點時,所以在這些公司市值最高時買進他們(像不像一般老百姓買股票?);網絡泡沫破滅,半導體設備行業急劇衰退,給圣戈班迎頭一棒,兼并的這些企業大都虧本;小一點的競爭對手都在紛紛裁員,降低成本,圣戈班遲遲不動(體現了巨無霸的遲緩),一虧再虧;等到行業開始復蘇,走上坡路的時候,圣戈班終于熬不住了,把先前兼并的公司一個個出手,低價拋售(像不像一般老百姓賣股票?)。有趣的是,其中有一個公司被原來的老板買進,這老兄高價賣出、低價買進(像不像巴菲特?),把公司進一步包裝后,在行業正景氣的時候又轉手倒賣掉。不過這次換了個冤大頭,賣給了偉創力。以后如何,我就沒有進一步跟蹤。
大公司豎向集成,構建所謂的整條供應鏈,如果形不成壟斷或市場主導的話,往往很難在成本、速度上跟中小型對手競爭。2005年前后,半導體設備行業巨頭應用材料(Applied Materials)高調進入零部件清洗行業,兼并了好多供應商,也給我帶來了大麻煩:我最重要的一個供應商就給他們買走了。但零配件清洗市場分散、區域化嚴重,難以形成規模效益,又有很多本地公司競爭。應用材料規模大(2000年前后營收一度達到100億美金),管理費用高昂,所以在成本上并沒有優勢;公司大,流程復雜,交期也做不上去,所以自始至終就沒有競爭優勢。掙扎了幾年,耗不下去了,就走了圣戈班的老路,把這些公司一個個又出手了。當時應用材料買這些公司可是花了不少錢,比如我的一個供應商被他們買下來時,小小一個公司,就付了兩三千萬美金;也不知道賣了多少錢,但可以肯定的是"一馬換二羊,二羊換四兔"的生意。
這跟中糧集團有什么關系?他們雖說行業不同,但初衷都一樣:要打建行業的供應鏈,給客戶一站式服務。比如應用材料的如意算盤如下:英特爾、臺積電等大客戶,你們買我的設備,買我的備件,也買我的備件清洗和服務。甚至對于競爭對手的備件,我也可以給你們清洗、服務。在備件營收占半導體設備公司的業務越來越大比例的時候(正常情況下30%左右,行業不景氣時占50%左右),這種思路頗具吸引力,是一幫自我膨脹的高管們和紙上談兵的MBA們的最愛。企業資金充沛,決定做什么容易、決定不做什么難時,一個個災難就這樣給制造出來了。但問題是,這些巨無霸看上去都是赫赫有名的公司,其實管理水平低下,雖然并購了不少企業,但對這些企業的管理跟不上,重資產運作,投資回報率低,沒有競爭優勢,注定沒法長久。他們還有一個共同點,就是重視硬件,即資產;輕視軟件,即管理。這其實是工業時代的傳統思想。比如在大半個世紀前,你在鋼鐵行業,如果能控制大部分的產能,你就有定價權。但在后工業時代,在服務行業,或者入行門檻較低的行業,這種經營模式很難奏效。于是,重資產的公司屢屢受挫就不難理解了。
這也是說,在后工業時代,你很難通過重資產運作來替代管理上的不足。如果你沒法通過軟實力,即供應鏈管理能力,來整合外在資源來取得業務成功,豎向集成的重資產運作也注定不會好到哪里去。重資產運作是工業時代的特點。在后工業時代,更重要的是軟實力,即對供應鏈資源的整合和管理的能力。像波音、空客這樣傳統上的重資產公司,也在走外包之路。例如在波音787上,波音主要依賴一級供應商投入資金和開發技術,自己主要承擔系統集成者的角色,整個787有三分之二左右的工作是供應商在做。而在汽車行業,北美也一直在走豎向集成的解體之路,例如通用在上世紀就剝離了零部件業務,成立德爾福。豎向集成、企業兼并仍然重要,但不是用來解決管理能力低下的問題。一些管理優良的大公司,發現好的商機,通過兼并集成,快速進入這個領域,這是后工業時代兼并集成的主要方式。他們的目的不是重資產,而是獲得知識產權和管理能力。這跟中糧集團做的一些兼并有顯著區別(盡管中糧的一些兼并也是為著提升管理能力)。在后工業時代的重資產兼并,只能使企業更臃腫,投資回報率更低。比如中糧旗下的中國糧油,總資產從2009年的360億上升到2013年的820多億元,年度利潤則從20億下降到19億多,2013年的資產回報率也只有2.1%。大家都知道,錢放到銀行還能賺個4%左右的利息呢。
重資產的兼并、投資、整合,結果是只剩下一堆不良資產,不管是當時獲得的就是不良資產,還是兼并后管理不善。把現金轉換為資產容易,把資產轉換為現金困難。就這樣,這些不良資產成了公司的負擔,讓公司的投資回報率一路下滑。這不光是中糧集團的問題;國營企業普遍面臨投資回報率太低的問題。自1998年以來,國企的投資回報率一路上升,到2007年達到頂點(說是頂點,也就7%左右),然后一路下滑到4%左右,也就是說比錢存在銀行里稍微強一點點,而且與民企的差距進一步拉大。當然,這并不是說應該把國企關了,把資產變賣了存銀行:國企的資產,賬面上是100塊,但因為多是不良資產,賣掉時可能就是半半價了----我上大學時一個福州同學的砍價技巧:原價的一半的一半----你存銀行,不再是存100塊,而是25塊的本金了。
因重資產運作而陷入困境的公司比比皆是。其實這些企業需要的資源,市場上大都能找到,但出于種種原因,企業選擇了內在投資而不是依賴外來資源。片面追求GDP的增長速度是根本的驅動器,這里不談;管理能力薄弱,沒法通過市場機制來整合供應鏈資源是另一個主因。對于管理能力薄弱,我來舉個例子。大約10年前,我在硅谷管理供應商。有一個公司是我們的合作伙伴,在某項特定技術上合作。有一次,他們的副總聯系我,要求給我們做鈑金機箱。我問他,你們不是做高科技設備,為什么還有自己的鈑金車間?鈑金技術含量很低,市面上不是有很多供應商嗎?這位副總說,這些鈑金供應商績效不可靠,所以他們就自己開發了這能力。我當時一年直接或間接地采購幾千萬美金的鈑金,熟悉那些鈑金供應商,不管是技術上還是管理上,績效都沒問題,一聽就知道是這個公司的供應鏈管理能力不到位。我讓他們報個價。不用問你都能猜到:他們的成本結構高,報價顯著高于專業的鈑金供應商。這個公司小而全,啥都做,啥都做不好,供應鏈管理、整合能力低,沒幾年就處于破產邊緣,自然也不驚奇了。
這幾年,本土企業越來越認識到供應鏈管理的重要性,很多公司都想進入供應鏈管理領域。這無可非議。但是,有些的做法不是提高管理能力,通過整合、管理外在的供應商資源;而是通過豎向兼并或直接投資的重資產方式進入,卻是走上一條不歸路。這跟北美企業正好相反。在北美,這二三十年來專業化分工越來越明確,公司走的是輕資產、專業外包的路。比如耐克、蘋果,自己沒有生產設施(重資產),都是依賴合同制造商。他們也沒有物流、倉儲設施,同樣依賴第三方。本土企業進入重資產運營,大而全的供應鏈解決方案,看上去好,但管理水平低下,競爭力薄弱,既沒法給客戶真正的價值,也無法給公司帶來好處,最終會讓企業不堪自重而垮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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