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國互聯網企業是最幸運的。
既趕上了技術轉換的風口,又搭上了中國經濟高速發展的便車,發展至今,已成為深入社會各個角落的毛細血管。
站在流量變現鄙視鏈的最頂端,電商平臺無疑是互聯網世界中最“得意”的一個群體。
到2021年,中國實物商品網上零售額已突破10萬億元至10.8萬億元,近乎是美國電商市場規模的兩倍。
龐大的人口基數、未被滿足的物質消費需求,與線上化運動形成共振,中國電商能有如此規模并不奇怪。奇怪的是,過去幾年電商行業的競爭格局不僅沒有進一步集中,反倒持續發散,前浪更是在后浪的野性進攻下不斷丟掉地盤,這與互聯網企業強者恒強的固有認知完全背道而馳。
這一切,究竟是如何發生的?
虹吸效應失靈
2017年之前,中國電商基本是阿里和京東的“二人轉”,二者率先完成移動化遷移,合計控制著超過85%的市場。
拼多多半路殺出,在2018年成功上市。有錢之后一擲千金,2019年推出百億補貼,走農村包圍城市的道路,商業模式復雜到連段永平都看不透。
財散人聚,拼多多的目的達到了。
截止到2020年Q4,其年活躍買家已經飆升到8.24億,超過阿里,成為電商江湖新的“瓢把子”。至此,中國電商正式進入“三國殺”時代,但對于守城的人來說,利空遠不止這些。
早在2020年9月,抖音就決定斷開直播電商的外部鏈接,不再給傳統電商平臺導流,快手于12月跟進。兩家掌握巨大流量池的公司宣布自立門戶單干,中國電商的版圖再一次分裂,進入“五霸爭雄”的階段。
截止到2021年,按GMV計,阿里、京東、拼多多、抖音、快手的市場份額分別為52%、20%、15%、5%、4%,相較于兩年前,市場格局已顯著發散。
▲數據來源:公開資料整理
對比之下,美國電商業則消停的多。
亞馬遜一手遮天,在過去十年不斷擴大地盤,市占率已從2011年的23.3%提升到2021年的41.4%,并和沃爾瑪、eBay等同行拉開了絕對的安全距離。
▲圖片截取自eMarketer
對于擅長“抄作業”的中國互聯網而言,很多細分領域的發展軌跡都能在美國找到鏡像。唯獨電商,走出了中國特色。拓荒者似乎并未憑借先發優勢建立有效抵御競爭的護城河,因而在新玩家入局后顯得手足無措。
一個行業,一個企業,它的起家、發展與歸宿早在商業模式的原始基因里就已埋下伏筆。要想洞察變化的根源,必須切入底層邏輯的深處,抽絲剝繭,找到混沌世界里那根關鍵的線頭。
規模經濟反戈
理解電商,首先要理解零售。
零售,簡單來說就是對接供給與需求,實現信息流、商品流和資金流的傳遞。
讓生產與消費在線上見面,并通過“三流”的高效運轉來降低商品流通的交易成本,這便是電商存在的價值與基礎,其中交易成本是平臺核心競爭力所在。
所謂交易成本,可大致分為信息成本與履約成本兩部分,前者指的是撮合成交過程中的費用,包括買賣雙方的搜索、匹配、談判等;后者指執行訂單所花的費用,大頭主要是物流。
中美電商截然不同的命運在履約環節就已埋下種子,但這并非產業界主觀喜好所決定,而是兩個國家之間客觀經濟、地理條件使然。
美國制造業從上世紀就開始大量外移,目前消費品以進口為主,尤其依賴生產成本極低的亞洲地區,一般在西海岸卸貨,然后運到人口稠密的東海岸。在物流上體現為收件端集中、運距長,權衡成本與體驗,注重時效的倉配模式更優。
亞馬遜先發建立倉配設施,目前已經是全美第四大物流商,承載了超20%的美國電商件配送,機構預計到2025年這一數據將實現翻倍。相較同行,亞馬遜在履約環節形成了愈發強勢地競爭壁壘,兼具成本與時效優勢,其用虧損20年的代價才換來了今天的江山永固,后來者幾乎不可能撼動。
中國則完全不同,作為全球第一產業大國,生產制造主要集中在人口大量聚集的東南沿海,需求與供給在空間上重合度高。收件端零散,運距也較短,使得快遞模式的成本優勢被放大,生存空間也就更大。
更大的不同在于,國內快遞網絡是各大電商平臺共用的社會資源,而非像亞馬遜那樣獨享,這也就意味著平臺沒能在履約環節建立競爭壁壘。
事實上,國內快遞行業長期低價競爭的惡劣環境,根本不會讓電商平臺有自建快遞體系的欲望。
2019年,中通把主產糧區義烏的票單價直接從4.2元砸到1.2元,去年極兔又把義烏的票單價按到1元以下(成本是1.3元),最終還是官方出面調停,戰火才得以熄滅。
如此情況之下,電商平臺親自組網無異于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。
2017年,蘇寧全資收購了天天快遞,并試圖進行排他性改造,但最終以三年虧損53億的結果而告終。
自建倉配的京東物流正在突圍,但目前成本也很高。2020年,京東物流的單票成本大約是16.7元,而同期圓通只有2.1元,相差數倍。在電商件數量上,“通達系”是京東的19倍還多。
如果說極低的履約成本和壁壘為電商版圖的分裂埋了一顆雷,那么引爆這顆雷的則是規模效應在信息匹配環節的反戈一擊。
在信息匹配與撮合環節,隨著信息量的不斷增加,交易成本的曲線并非單調,而是呈先下降后抬升的趨勢,即“U”型特征。
這并不難理解,早期商品信息少,平臺通過“人找貨”的模式就可完成高效匹配,交易成本具備規模經濟屬性。但隨著買賣雙方信息流的指數化增長,大量冗余的信息會降低匹配效率并抬升成本,此時規模效應又反過來成為拖累平臺的一股力量。
資源有限的情況,商家為了爭奪消費者只能付出更高的代價。2015年之前,阿里平臺上商家每萬元GMV對應的營銷成本持續下滑,至2015年觸及最低點153元,隨后單邊反彈,2020年已增長到256元。
▲數據來源:公開資料整理
頭部品牌和商家尚可承受,成本敏感度高的中小商家則逐漸淪為弱勢群體,生存空間狹小。
拼多多看到了機會,在白牌商家與下沉市場用戶群之間完成牽線,讓全網最低價的平臺心智深入人心,不糾結于品牌、款式等,想買便宜貨就來,省去了前期大量的搜尋、篩選成本。
內容電商平臺則通過激發、創造購物欲望來提升撮合成交的效率。
給消費者提供一種新的理想生活狀態,讓其產生憧憬向往之意,順其自然地喚起新的消費需求。直播間里則營造緊張急迫的購物氛圍,讓消費者為沖動買單。
艾瑞咨詢的調研數據顯示,直播電商的下單轉化率高達4.3%,相較于由圖文的0.5%實現了數倍增長。
從最早的淘系、京東,到如今的拼多多、抖音、快手,后來者能夠不斷開辟道路,從根本上說都是抓住了提升信息匹配效率和降低交易成本這條主線。
只不過改變了信息連接的模式,即電商平臺實現了從“人找貨”向“貨找人”的進化,相當于以前是擺攤等人來買,現在則是主動上門推銷。
從更大的視角來看,改變的遠不止信息連接模式,而是整個行業的范式。
比較優勢勝出
作為拼多多的天使投資人,段永平曾多次在社交平臺上表示看不懂其商業模式。事實上,看不懂的又何止段永平,隨著電商這潭水越來越渾,全球頂流機構也產生了明顯的分歧。
透過最新披露的持倉報告可以發現,達利歐一如既往的示好中國,對各大電商平臺也是雨露均沾、不偏不倚。2021Q4,橋水對拼多多、京東、阿里巴巴等都增持了30%左右;高瓴完全與橋水反做,在去年四季度清倉了阿里巴巴,并大幅減持拼多多(持股量由281萬股減至21.3萬股);淡馬錫則表示出了對拼多多的情有獨鐘,持倉從2.67萬股大增至211萬股。
如果非要預判未來,我們更傾向于認為電商將進入一個割據而治、多元共存的全新時代,而并非外界所渲染的那樣,走向“有他無我、有我沒他”的角斗場。
相較于消費者分層,這更是一個消費分層的時代。
算法能解決“千人千面”的問題,但在“一人多面”的問題面前卻束手無策,而后者更接近消費行為的本質。“多、快、好、省”等不同維度的消費需求可以融洽地凝聚在一個人身上,然后在不同平臺分別得到滿足。
因此,平臺基于用戶在單一平臺的行為偏好來進行消費者畫像,并冀圖以此為依據進行信息推薦與匹配,終究是徒勞的。
年入百萬的阿里P8能在京東上花幾萬元買一臺高配電腦,但這并不耽誤其在拼多多上下一單9.9元包郵的衛生紙。
而從服務的供給方來看,目前尚不存在一個平臺或模式能夠滿足以上所有優勢,而是各美其美。
比如淘寶的優勢在于“多”,滿足消費者一站式買齊所有產品的需求;京東自營、美團等平臺滿足消費者對“快”的需求;天貓、京東和抖音強化“好”的認知;拼多多則聚焦一個“省”字。
更重要的一點是,各平臺都在細分優勢中建立了護城河,誰都很難把對方徹底吃掉。
淘寶的特點是“多”,看似容易模仿,仔細研究就會發現,匯集眾多長尾特色的商家需要長時間的積累、沉淀,十幾年打下的江山絕非一朝一夕能拿走;再比如京東,“快”的背后是連續虧損了12年,很難再有對手能在時效上對其形成威脅。
基于這些,電商行業的范式轉變也就在所難免了。平臺不再是越大越好,而要主動做減法,放棄部分弱勢市場,形成自己清晰的邊界與定位。過去是靠規模效應制勝,現在則要靠比較優勢贏得生存空間。
在互聯網流量紅利見頂的情況下,防守遠比進攻重要,如果有人非要深入他人的腹地搶食,代價必定是巨大的,最終也大概只能落個“殺敵一千,自損八百”的結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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